上周，友人送来一瓶意大利白酒，今夜突然想喝酒，一口嚥下去，腹中一股烧热，未吞下时在口里使着舌头翻搅一阵，轻甜的酒气在唇齿间溜转，滋滋的响，一会儿，不待口舌间消匿了去，又直筒筒的冲上鼻间，还嫌不够，打了一个尖儿，又窜上印堂，眼前顿时恍惚了一下。
也许是错觉，或是领悟，品尝红酒或白酒时总是想到张爱玲。
读张爱玲得分年纪的，不同年龄层读起来，注意的桥段不一样，故事里的味道不一样，感觉不一样。
年纪轻一点的时候，读的是情节，一页一页翻得飞快，老想知道扴下来怎么了。那吋坏人就是坏人，好人合该被欺负的那祥读着。如同白酒的口感，非常单纯，没有复杂的情绪。
进入前中年期，慢慢读出了味道，读出了人世间的莽撞昏味，有时已不是单纯的快乐或悲伤，所有的感触认真体会起来各个都深刻，却又胡天胡地的混杂在一起，真箇儿笑中带泪的那法儿。而红酒诱人的体色，散发成熟的韵味，教人贪爱着上了瘾，初入口的甜蜜葡萄香味，百转千迴之后彷彿只留下哀怨的愁绪盘桓鼻喉之间。
例如，许久之后重新翻阅《倾城之恋》，渐渐读出了年轻一点儿时所无法体会的部分。以前我不懂的是范柳原和白流苏不过是一对自私的男女啊，各取所需罢了，还费这么多事儿写上似是歌颂伟大爱情的篇章。人事纠葛的冷暖包袱，那大时代的零落无靠，最后以香港的陷落成全了这份死生契阔，光凭这个，就值得回味好几遍了。而流苏呢，只是笑吟吟的把蚊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！
她的文字满溢出某种味道，象酒精挥散在空气中，不知不觉让人头晕目眩，恍惚里书中人物都与她相熟大半生似的，这些生动的角色和精确的情节似乎我也识得；又好象我便是那些人说这一腔子俏皮辛辣的话儿，生活在十里洋场，场景就在身周进进出出熙熙攘攘…..
而爱情呢，淡薄的有，深刻到咬牙切齿的亦有；年轻时的爱与恨总是泾渭分明，现在看起来，恨一个人却也是一种爱法儿。读张爱玲，似乎能够愈见世情冷暖，然而，即使明心见性如此，却仍堕入这五丈红尘，教人爱恨交错，喜悲里翻来滚去，恁的心甘情愿哪…..
夜已深，我合上《倾城之恋》，返回睡房，继续在梦里寻找生命里的喜悲传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