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杨是个怎样的作家?文如其人,他从来不曾顺从过,也从不量力而为,这不仅显现了他的一把叛逆反骨,其实,更反映出他性格里天真的成分。
先回顾他的一生。柏杨原名郭定生,1920年在中国大陆河南省开封市出生,籍贯河南省辉县。他的父亲曾一度替他更名为郭立邦,后来柏杨又自行改名为郭衣洞,柏扬是他最为人熟知的笔名,源自中横公隧道附近一个台湾原住民部落名称——“古柏杨”的谐音,他还有另一个笔名叫做邓克保。
柏杨中学时曾参与国民党之下的青年团体,1938年加入国民党。
1946年,他毕业于东北大学政治系,曾担任私立辽宁文法学院政治系副教授,也曾与友人在沈阳创立反共报纸《大东日报》,1948年,解放军攻入沈阳,柏杨前往北平,1949年转往上海,后随老师呉文义前往台湾。
1950年,他到台湾不久,就因为“收听匪区广播”而被判刑六月,出狱后,历任教师等职。1954年,柏杨进入救国团工作,也开始写小说。1960年,他以笔名“柏杨”在《自立晚报》担任《倚梦闲话》专栏的作家,严厉批判当时的社会状况。1961年起,他在《自立晚报》以“邓克保”为笔名发表《异域》,以报导文学的手法,描写一支国民党孤军,流亡到滇湎边区,一方面与命运博斗,一方面仍怀“反攻大陆”“梦想的故事,畅销达百万册,并被改编成电影,不仅开创了报导文学的新体例,也是一部另类而成功的战争小说。
当时没有作家敢碰触泰北孤军议题、因为在台湾的国民党政府根本无力解决,即使写下他们的故事,也有如在国民党伤口上洒盐,相杨当时与后来虽然未曾仔细交代写作动机,但研究柏杨的写作脉络时,不可排除,一直坚持反共的他,当年是怀着自况的心情,写下这部作品的可能,也要探究他是否想要借此讥刺、讽谏国民党政府。
由反共转往钻研历史 以古为镜照出文化恶习
1967年,桕杨代班主编《中华日报》《家庭》版,该版每周五天刊载美国连环漫画《大力水手》(Popeye the Sailor Man) 。1968年,一则《大力水手》漫画,提及卜派父子流落至一个丰饶f的小岛、乐不思蜀,两人并且想要各自竞选总统、绞尽脑汁撰写竞选文宣,单看漫画内容己经颇为敏感,加上柏杨又搞怪的将“Fellows”—词翻译成“全国军民同胞们……”,于是遭到国民党政府的情治单位,解释为他在暗讽蒋介石父子,以“共产党间谍”及“打击国家领导中心”的罪名逮捕,判处12年有期徒刑。1969年,囚禁于台北县景美镇军法监狱,柏杨曾在狱中绝食21天,抗议未果。1972年,与台北其他政治犯,一起被移至解送到绿岛服刑。
柏杨服刑期间经过减刑、大赦等,刑期略为缩短,但好不容易捱到刑满,仍被留置于绿岛,后来是因为国际特赦组织等人权团体的要求,他才得以被释放,总共在牢里渡过九年又二十六天。
在狱中,柏杨完成了《中国人史纲》、《中国历代帝王皇后亲王公主世系录》、《中国历史年表》三部书稿。原本还有第四部《中国历代官制》,但因为参考书被官员搜去保管,所以只写了一半。
出狱后柏杨专事写作,1978年,他与女诗人张香华结婚,发表强调人权与生命自由的婚姻宣言,让外界引为美谈,广泛流传。由于两人志趣相投,柏杨因为张香华的全力支持与鼓励,跃入写作质量的巅峰阶段。
1983年,他毅然着手译写《柏杨版资治通鉴》,先做好整体规划,再分期出版发行,至1993年,才全部完工,总计72册。起因是柏杨认为,由11世纪司马光负责主编的《资治通鉴》,虽然囊括了一千三百多年约中国历史,是一部足以了解中国政治运作、权力游戏的历史钜著,但问世己有九百年之久,古老的文言文对现代人而言,早就显得过度生涩与艰深,假使再没有现代语文问世,该书将会遭遇尘封的厄运,于是发愿担负起这项浩大工程,也成了他的重要代表作。
1985年,柏杨在译写《资治通鉴》时,出版了另一部轰动华文圈的《丑陋的中国人》。犀利分析批制华人集体的性格,引发全球华人社会的热烈争论,该书也曾在中国遭到查禁,直到2004年才重新正式授权出版。
柏杨也积极推动人权事务,1994年,他曾担任国际特赦组织台湾分会的创会会长。但那一年的心脏手术,以及陆续几年的一连串大病,使得柏杨的健康每况愈下。2006年9月,因为年龄和健康的理由,柏杨宣布封笔,同月出版的《柏杨曰》大陆新版序,遂成为其封笔之作。
柏杨一生擅长慧黠而深藏机锋的智语,到了生命的最后,或许也可看成,他是在调皮的跟人们玩着语言对答的游戏,要大家进一步探究真相、真理与真义。
柏杨毕生成就,可分成三方面来论,一是文学创作,二是译写历史,三是他对人权的投入。
柏杨作品之中,以《丑陋的中国人》最为外界所熟知,而他犀利的将华人社会比喻成腐臭的“酱缸”,也引起高度瞩目、反省与批判的声浪。
作家的天职是凝视世界,并且藉由笔下的文字与人们对话,甚至激辨,期盼能与世人共同找出真理。
柏杨至少做到了这一点。他一生所写所言,已十分彻底留在人间流转,适当的时候,那位读者心中始终抱持质疑、检验态度的睿智作家,仿佛总是会带着他的专属幽默挺身而出,不会缺席。这才是柏杨值得被记录最重要的原因,意识形态与一时的是非总会消逝,但文人精神不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