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鹿鼎记》是金庸最后一部小说,也是具争议性的一部;有人以为《鹿鼎记》是金庸颠峯之作,亦有人因为韦小宝之品性而对它一笔抹杀。
《绝代双骄》是古龙的作品,古龙的武侠小说一般评论以为绝及不上金庸。但我却以为古龙的独特风格是无人能比。
《鹿鼎记》和《绝代双骄》都有其相似的地方:两个男主角——韦小宝与小鱼儿都是令人既喜爱又讨厌的傢伙,机灵活泼、佻皮可爱,而两人出身也非好。
《鹿鼎记》中的韦小宝出身于妓院,是一个野种;《绝代双骄》中的小鱼儿出身于恶人谷,是个孤儿。“妓院”和“恶人谷”都不可能出现好人,韦小宝和小鱼儿都不是天生的坏蛋,而是环境所造成。韦小宝在妓院中受尽欺凌,为了求生,他变得滑头、狡猾。小鱼儿受李大咀、屠娇娇等恶人培育,学到的都是骗人、害人的技俩。
可是两位作者也塑造两位主角呈现善良个性:金庸在扬州安排了说书先生给韦小宝讲英雄故事,韦小宝听得多了,学会义气的重要,也从中吸取了智慧;古龙在恶人谷安排了万春流,他教小鱼儿辨清善恶是非,做个好人。日后两位主角都是用诡计去成就好事,对付恶人。这也可说明为何这两个小坏蛋不惹人厌的原因。
小鱼儿实比韦小宝胜一筹:小鱼儿有坦荡的胸怀,对仇人,他不以血还血,完全是侠义之风。小鱼不似韦小宝那么好色,他尽管嘻皮笑脸但头脑永远请醒,不易中计。
《鹿鼎记》若说是武侠小说,倒不如说是世情小说、历史小说。《鹿鼎记》之成功是在于金庸欲突破“武侠”二字之局限,发挥得淋漓尽致,是登峰造极之作。《鹿鼎记》一反传统,把一个不懂武功、性格充满缺点的韦小宝作男主角,叙述的再不是限于武林争霸,而是一幕幕的政治斗争。
《鹿鼎记》的故事人物不是官场中人便是心怀逐鹿中原之志的人,内容是具真实感的,不似《绝代双骄》天马行空。
《绝代双骄》记的是武林恩怨,是真真正正的武侠小说,裏面的人物千奇百怪,各具特色:如十大恶人、十二星象、移花宫两位宫主等。其天马行空程度胜过《鹿鼎记》较富浪漫色彩,人物形象鲜明,地点也如是:如移花宫,恶人谷等。
两书的開首都是匠心独运的。《鹿鼎记》的開首是以一群有气节的反清士人为叙述中心。吕留良、顾炎武、黄宗羲三人对话悲凉慷慨,民族气节跃于纸上,牵动读者情绪,呉之荣陷害荘氏一家,造成“明史之狱”,更令人义愤填膺。吕、顾、黄三人对话除了带出吴之荣外,更带出两位反清英雄:吴六奇及陈近南。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在反清义士心中地位崇高,读者急欲知道他是何方人物,结果当吕、顾,黄三人遇到危难时,陈近南出现了。这位葢世英雄竞是位温文尔雅的书生,几下子便把满清探子打得落花流水。一个总舵主己如此了得,在本书占重要位置天地会之势力更可想而知。
两部小说的情节都同样是峯迴路转、出其不意的:如《绝代双骄》中人称“江南大侠”江别鹤竟是多年前间接害死江枫的江琴:白夫人的楚楚可怜竟是杀机;当读者以为小鱼儿中计的时候,却原来他早己满肚密圈,将计就计,终反败为胜:小鱼儿与花无缺决斗,谁人也见到小鱼儿命丧花无缺之手,却不知小鱼儿是装死以引移花宫主吐出秘密。
《鹿鼎记》也是这样:韦小宝由一个小流氓误打误撞成康熙第一宠臣及反请义士;宫中的太后竟是假太后;韦小宝的一举一动原来早己被康熙侦知;玄贞道人竟是清延奸细等等。
《鹿鼎记》不似金庸过往的小说,金庸小说描述的感情多是深刻细腻的。但《鹿鼎记》中的韦小宝与七位夫人之情却流于片肤浅,欠内涵。这可能是韦小宝性格的关系——他不似金庸小说过往的男主角般用情专一。反而韦小宝对康熙、陈近南之情义则描述得较为细致动人。
《绝代双骄》写情最深刻的,莫过于花无缺对铁心兰之情。花无缺对铁心兰的爱是无私而包容的,他宁可自己痛苦也要令铁心兰快乐。铁心兰却既是喜欢小鱼儿,又喜欢花无缺。古龙把花无缺的世界刻画得很动人,尤其是花无缺与小鱼儿决战前一晚,所有人——包括铁心兰,都求花无缺让小鱼儿一条生路,没有人想想他的感受。那种痛苦、孤独、悲伤的心情刻画得入木三分,古龙的确把孤高冷漠、充满悲剧性的花无缺写活了。
金庸与古龙风格不同:金庸描述细致,古龙则简单直接;古龙的小说有一种悬疑神秘的感觉,金庸却没有古龙的沉郁,他的文笔是开朗的。
金、古二人共通之处,是他们塑造的人物都是超越时空的:在现今社会上像韦小宝那样的滑头、不用说也知是是多得很;像小鱼儿外表吊儿郎当而行事上大仁大勇的人也存在;象花无缺外冷内热、孤芳自赏,甚至像李大咀般装成恶形恶相,实是为了保护自己的、也大有人在。而《鹿鼎记》所记的二世祖吴应熊、郑克塽更是典型人物。《绝代双骄》的江湖仇怨、《鹿鼎记》的政治斗争到现在仍上演着,只是换了形式而己。